匈奴弯刀反射的弧光闪烁，瘦个子闭上了眼睛，听着夺命的刀刃朝着跳动的脖颈一寸一寸逼近。就在刀刃临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手中的酒杯颤抖着洒出一片奶白的酒帘子。贪婪地嗅着奶酒的香气，瘦个子心底生出几分惋惜，那滴落的酒液废掉了。
林胡牧民张腿端坐在胡凳上，右手把刀，左手撕肉，在咀嚼的同时抄起一旁的美酒咕噜咕噜地倒进自己的喉咙。肉的鲜美、酒的清冽、奶的香醇，三者交织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古怪感觉，但他就是觉得这样很畅快。就像绿林旧事里的破落侠客到了一个客栈张嘴就来三斤酱牛肉五斤美酒一样，前者吃不得后者喝不起，到头只是酱制的猪肉和兑水的米酒。然而，在这一口肉半口酒的潇洒里，那股酣畅淋漓是一般无二的。
被林胡牧民发泄的情绪一激，瘦个子难得抬起自己的头颅，在另一边下刀子割肉。一阵狼吞虎咽之后，羊的两条后腿都不见了。“活过来了？”林胡牧民随手擦了擦嘴，笑着问瘦个子，后者恢复了以往的低调，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既然活过来了，那就干正事。去找门前的守卫，告诉他我要求见少府大人。”林胡牧民很习惯地吩咐道，至于瘦个子也很习惯地执行，没有怨言也没有疑问。
瘦个子搀扶着林胡牧民在成千上百人的监视之下赶到了后军大帐，他掀起了毡布，而林胡牧民拄着拐进去：“留在外面，剩下的关于我的事你都不要管。”林胡牧民的语气很严肃，和他之前的严肃不一样，像是背负着某种莫大的决心似的。瘦个子很听话，乖乖地站在毡包外，而且还退了五步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为止。
“卑微的林胡遗民见过大秦的神灵，听从您的号令。”林胡牧民很艰难地跪了下去，拐棍放在左侧，也是一丝不苟的模样。“在我面前不要动这些歪脑筋，否则我都不知道该赏你还是杀你。”小白看着几案上的两件物品——那是一卷丝绢和一柄短匕，不带感情地说道。“匈奴覆灭，赵国入手，你是最大的功臣，可惜你做的事都太过忌讳，我该如何处置你呢？”林胡牧民心下稍安，腆着脸直起身子说：“大人不必如此，我只是区区一个奴仆，说出去话也没人信，那便是哑巴，和死人是一类的。”
小白笑了：“只是开个玩笑，无论是大王还是我都不是你假想中的那种货色。拿去吧，一封封赏的诏书，不过你应该对这把匕首更感兴趣。”林胡牧民拿到了诏书，但他看不懂，于是专心打量另一边的短匕。短匕比一般的青铜匕首要轻，包裹在牛皮套子里看不见全貌。他向小白请示后，自个儿找了个空席子坐下去，一点一点脱下刀鞘。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无比激动：“这、这是神木！”
神木，这么说也没错。原始的林胡生活在森林之间，对茂盛的树木有着特有的崇拜。而在甘陕一带的森林生长着一种铁木，强度大，质地好，自然也就成了林胡日常用具的首选木材。在长久的依耐之下，铁木成了原始林胡人心目中的神木。“可惜就找到了这一把，原本收集到的还挺多，大多都坏了。”小白很敬佩这种眼中有光的人，也正是由于林胡对树木的敬畏，他们生存的森林永远繁茂。到了小白手中，才有进一步护林的开始，否则可能早就被热衷宫殿建造的秦王砍秃了皮。
林胡牧民期盼的那一刻终于到来，很快他就从激动中回过神：“大人将这种事关成败的担子交给我，你都不怕我做不到或者……告密？”小白拍了拍手，外头一阵骚动，帐篷里进来一个壮汉。“跪下！”随行的卫士猛地一脚踢在他的腘窝，壮汉很屈辱地跪了下去。“喏，这就你说的那个失败了还告密的。”真间谍碰上了假间谍，小白在欣赏二人的表情，“哦，对了，门外还有几个也带进来吧。”刚说完，几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大帐内。
“匈奴一定会和赵国结成死仇，一套方案不行，还有无数个方案等着。再说，林胡小头人也不算失败，至少他把赵国羸弱这一点告诉了头曼，结果还不错。”小白朝守卫下令，很快林胡小头人就被拖了出去，帐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吼。当众人再次看到小头人时，他就像一坨烂肉扑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糊味。
上天用三次瘟疫灭了强盛的罗马帝国，而小白用一次就灭了初生的匈奴帝国。按照原来的剧本，头曼单于会死在自己儿子亲军的响箭之下，冒顿单于会成为草原上最伟大的王。他率领匈奴荡平四方，同时使得匈奴真正成为中原的劲敌。一直到西汉武帝时期，积累了上百年的汉朝才真正露出肌肉，卫青、霍去病……被击溃的匈奴帝国分裂，西逃的那一支依旧是亚欧大陆西部的噩梦。不过他们融合了欧洲人后称呼也变了，叫做匈人帝国。单从领土上看，后世的德国、中欧、巴尔干和乌克兰都囊括在内，他足以和东西罗马帝国争锋。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强大的国家，曾经只是一群从东方败逃的弱势群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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